桃花依旧笑春风(二)
2018-03-02 11:18:11作者:官方运营
(二). 桃花不解春风语,何故含笑枉凋零(2)
初平三年四月丁巳日,这一天是新年庆典的日子,和以往的庆典也有所不同。
未央宫前殿一片死寂,只有微风呜呜卷着破败的尘埃,从大臣的袍带间拂过……
就在这个时候,轰隆隆的车辇声打破了沉默,太师董卓来了。
董卓乘坐的马车已与天子无异,驷马驾辕,金华青盖,瓜画两幡,被人称为“竿摩车”。他乘着这驾奢华的马车自老巢郿坞出来,一路上皆是陈兵夹道,左骑右步屯卫周匝,义子吕布率领亲随捍卫前后。百官见董卓来了,按照以往的规矩尽皆跪倒在地,各自抠着砖缝排遣着恐惧。但是,一阵异乎寻常的喧闹声忽然打乱了大家的思绪。
原来车驾刚刚进入北掖门,董卓还在车上作威作福,突然有一个守门卫士高举画戟刺向了他!
董卓不愧是久经战场的厮杀汉,影影绰绰见一杆戟尖奔面门而来,情知有变,赶紧挺着大肚子往后仰倒。大戟直刺走空,随即往下压来,正戳到董卓的胸口上。
董卓杀人无数,自然晓得防备暗算,朝服里面套了一件厚厚的铁甲,这一戟刺他不到,但伸出的戟枝子还是划伤了他的左臂。董卓一惊之下冠戴脱落,眼瞅着第二戟又要袭来,车辇之上根本躲避不开,也顾不得脸面好看了,庞大的身躯一骨碌,自车右边滚了下去。
董卓跌下车的那一瞬间,脑海里尚未感到害怕,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兵对他心怀怨恨。或许是自己杀了他的父母,或许抢了他的妻儿,杀人放火干得多了,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他扶着车轮爬起来,以为这个时候那个刺杀之人应该已被身边的侍卫乱刀分尸了。哪知身边的护卫竟谁也没有动手;再看掖门处,十几个守门侍卫一齐举戟将自己的部下阻挡在了外面;那个举戟行刺的人二目凝视着他,虽然化装成守门侍卫,但他还是认了出来,是骑都尉李肃!
堂堂骑都尉化装为兵丁埋伏掖门,这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事了。一股恐怖感即刻涌到董卓心头,他转身大呼:“吾儿奉先救我!”
吕布此刻就默默站在他身后,金甲盔袍穿戴威严,右手攥寒光闪闪的方天画戟,而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诏书。他那双俊美的蓝隐隐的眼睛此刻正迸发着杀机,冷笑道:“奉皇帝诏令,讨伐贼臣!”
董卓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,就感到脖子一凉,方天画戟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。他那张凶恶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扭曲,一脸横肉不住地颤抖,花白胡须已被自己的鲜血染红,两只眼睛瞪得快要流出来了。在戟尖子拔出的那一刹那,他胖乎乎的身子扭动着转了一圈,似乎是故意要环视四面仇恨的目光,随着脖颈喷出的血液画出圆弧,他仰面朝天挺着他的大肚子、带着他填不满的欲望倒在了血泊之中,而两只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始终惊愕地望着天空……
不久,在新年的庆典中,吕温侯突然发难、手刃了董相国。哦,我现在应该叫他国贼董卓了。他对他人的好与坏,对我的柔情也从这日戛然而止了。
于是第二日,义父、吕温侯,和朝廷所有的官员,都跑到国贼董卓和我住的这片园子里来了。他们,是来喝酒狂欢的。
他们叫来国贼董卓家里所有的年轻女人出来陪酒,其中也包括我。我捧着酒壶,依次给每个怀里搂着我以前侍女的男人们斟酒,然后退回到角落里垂手侍立。义父正襟危坐在当日董相国,啊不,国贼董卓曾经坐过的椅子上,怀里抱着春桃。吕温侯坐在他的右手边,旁边还空着个位子。
“蝉儿过来”义父用手一指那个位子,示意我坐下。于是,我又一次遇到了那双手。这一次那双手还是同样有力,不过却不象前一次那么急切,而且,仿佛有些犹豫。我也再次伸手去握住这双手,感觉它依然有些颤抖。终于这双手再次松开了,抱着它们的头栽倒在桌子上面。
我向周围看了看,除了义父还勉强倚坐在国贼董卓的椅子靠背上,其他的官员一个个都东倒西歪、睡在那里了。
“蝉儿——”义父抬起手费力地招了招,那是叫我过去。我走了过去,靠近他跪下,以便可以听见他口中含混不清的声音。于是,我遇上了第三双手,它托起我的下颌,又摸了摸我的腮。“可惜啦——”我听见一个含混的叹息。正当这第三双手努力着试图挤进我的衣服时,国贼董卓的椅子,倒了...
我没有跟着义父回家,而是留在了国贼董卓的废园里面。不过我不会住很久的,等我为他,国贼董卓,我的丈夫穿够七七四十九天的孝,吕温侯便会差人来,接我去他那里。这个,是吕温侯和新任王相国,也就是以前的王司徒,我的义父一起商量好的。园子外面有吕温侯的亲兵们守着,但他们不会、也不敢进来;里面除了我则只有春桃,其他的侍女已经都各自散去了,春桃在我去温侯府后,也会再回到相府里面去。所以这几天园子里面很冷清,种的花儿已经都谢掉了,养的鸟儿也没剩下几只。只有晚上三更时分,能够听到后院墙外有人在弹琴——弹的,是一曲高山流水。
七天之后,听从相府串门回来春桃说:老爷今天发了很大的火,因为国贼董卓曝晒在街上的尸首被人收敛了起来。为此,老爷杀了那个收尸的人。听说,他名叫蔡邕,弹得一手好琴。当夜,后院墙外的琴声没再响起来。第二天,我开始从凤仪亭之后的第一次弹琴,弹的——也是那曲高山流水。
四十九天真的是很长,这中间可能会发生很多的事情。就在第四十九天的傍晚,我和春桃正在同吕温侯派来的侍女一起收拾我随身的东西,突然听见外面守卫的士兵人声喧哗。春桃出去张望,回来一脸的惊慌,告诉我:不好了,京西五路的兵马杀到城外了,带头的就是李儒李老爷。
我这才想起来,那日诛杀国贼董卓后的庆功会上,敬酒的时候,居然没见到他。当晚,我们一夜都没有睡好,耳边仿佛总能听见城外士兵的鼓号声。
第二天,吕温侯亲自过来接我。这次他没有让我坐轿子,而是把我抱起来,放在他那匹很有名的赤兔马的背上,用那双很有力的手揽着我的腰,一起来到城墙上。
在城墙上的还有义父和吕温侯手下的其他几员武将,我和吕温侯站在他们中间,一起朝城下观看,外面是黑压压、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,和每个人刀尖上映照着的晨曦的亮光。
人群最前面站着三匹马,中间的马上面坐着的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,京西五路的蒜瓣。也许是正好迎着晨曦的缘故,我突然发现他比以前好看了许多,显得很精神,简直称得上是神采奕奕了。
“蝉儿”这是吕温侯在叫我,从早上起他就一直这样叫我,而不再是貂蝉姑娘了。“蝉儿”他说,“你在这里看着,看我怎么收拾李儒、李傕和郭汜这三个傻瓜!”随着他的指点,我知道李儒右手的人叫李傕、左边的叫郭汜,都是董卓手下的爱将。“他们三个——”吕温侯用鼻子哼了一声,“都是饭桶。备马——”
人有时候真的会被一个饭桶绊倒的,何况城下面还不止一个饭桶。吕温侯催马出战,却被李儒命人用乱箭射了回来。一连几次,吕温侯连饭桶们的边也没摸到,自己却被射中了好几箭,不过幸好他的盔甲很厚,没有伤到,不过随行的士兵已死伤大半。
吕温侯一路叫骂着回到城上,大骂李儒等人都是没胆量的鼠辈。这时,李儒命人朝着城上喊起话来,要义父上城答话。
义父见了李儒。京西五路的蒜瓣开出了条件,要想他们退兵,就必须答应三件事:
第一,给董相国封爵、按亲王礼数安葬,天子要亲临拜祭,百官要人人戴孝;
第二,交出杀害董相国的乱臣贼子吕布,在长安城下凌迟处死;
第三,送出董相国的遗孀貂蝉夫人——也就是我。
如果作不到这三件事,他们就要挥师攻城。——城破之日,鸡犬不留!
义父沉吟了半晌,说后两件事可以答应,但是第一件必须禀告天子才能定夺,让他们宽待一日,明日再议。等他下了女儿墙,吕温侯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“你答应了把我交给他们?”吕温侯问义父道。
“我,我那只是,只是缓兵之计——”义父的袍子不住的抖动,一边朝我使着眼色。不过,我准备装作没看见。
“哼,量你也不敢!别忘了,你的老命还攥在我的手心里!”吕温侯把刀在义父的袍子上蹭了蹭,收了起来。“蝉儿,我们走”他抱起我,又放在赤兔马的背上,一阵风般的下了城。
回到温侯府,我正要从包袱里面往外取东西,他制止了我:“不要解行李,晚上我们还有用。”我不解地看着他,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“天黑以后,我们得冲出城去。”
“为什么?城外有敌人啊,他们要杀你!”我不解地望着他。“呵呵,城里也有敌人,他们也要杀我”吕温侯道,“而且——,他们还要抢走你——”
我被吕温侯用丝绦牢牢绑在自己的背上,仍旧跟他同乘那匹赤兔马。不同的是,这次我是面朝着后面,对着马屁股。
“你要不要把眼睛蒙上?”他问我。
“不要!”我使劲摇头。
“那你不会害怕么?”他又问我。
“不怕,”我停了一下,接着说道,“你会保护我的!就象——,就象那天在凤仪亭!”
“凤仪亭,哈哈——,哈哈哈哈。”我身边的男人,挥舞着那双手,仰天发出一阵狂笑。
......
赤兔马果然是神骏,数十万京西士兵的擂鼓叫骂、刀枪箭矢,都被它几个起落便轻轻地抛在了身后。
我靠在身边这个男人坚硬的脊背上,一边听着他扑通、扑通的心跳声,一边极目远眺。
长安故园,已经笼罩在一片熊熊的火光之中......